据《日本经济新闻》6月15日报道，人工智能(AI)的性能正在飞速提升，超越人类智慧的“超级智能”时代即将到来。尽管许多业内人士担心AI会失控，但有一位研究人员直截了当地驳斥了AI构成威胁的说法。他就是美国元宇宙平台公司(Meta)首席AI科学家杨立昆。杨立昆在专访中指出，人类可以控制先进的AI并与之共存。杨立昆同2024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多伦多大学名誉教授杰弗里(简称“杰夫”)·欣顿被誉为AI研究的领军人物，但二人对AI带来的威胁持有不同看法。

记者问：与您一起获得计算机科学领域最高荣誉图灵奖的欣顿教授已就AI构成的威胁发出警告。您二位曾共同致力于AI研究，为何最终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杨立昆答：最近两三年我和杰夫的观点发生了分歧，杰夫高估了基于大规模语言模型的智能进化。他认为AI可以像有自我意识的人类一样主动识别事物。但我对此并不完全认同。

认为通过持续使用海量数据训练大规模语言模型，就能让其达到人类水平的想法是错误的。大规模语言模型会根据现有数据得出很可能正确的答案。它们只能处理预先学习过的情况，而无法像人类那样找到解决未知问题的方法。

问：也有观点认为，超越人类智慧的超级智能将在几年内出现。

答：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应该能够在未来3到5年内看到取代大规模语言模型的基础技术的发展方向。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或许能够在6到7年内开发出达到人类水平的智能。然而，这条道路可能比预想的要复杂得多。纵观AI研究的历史，希望与失望反复出现。换句话说，这需要很长时间。

问：要产生比肩人类的AI，我们还缺少什么？

答：我们需要一种与基于大规模语言模型的主流生成式AI完全不同的技术设计。理想的情况是，拥有一个能够快速、高效地开发智能的系统，而无需像人类和动物那样消化大量数据。如果我们试图通过扩展现有模型来开发相当于人类的智能，最终将走进死胡同。

婴儿通过同时调动五种感官来观察世界，并自行学习包括物理现象在内的基本原理。如果试图让AI理解物理世界，仅仅向它展示大量视频是行不通的。要实现达到人类水平的AI，我们需要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基础技术。年轻的研究人员应该勇于冒险，探索新的方法。

问：如果AI变得比人类更聪明，我们能否限制它的功能，防止它失控？

答：它是可以被控制的。它的主人是人类。人类设定最终目标，AI则计划并执行实现该目标所需的行动。如果预先设定了行为标准，让其避免伤害人类，那么搭载AI的机器人就可以安全使用。

即使AI拥有类似人类的智慧，它也不会主动产生支配他人的欲望。人类是在生物进化过程中获得的欲望，但是作为人类的发明创造，AI没理由拥有欲望。

AI赶上人脑仍需时日。所谓AI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迅速进化并主宰人类的威胁论着实疯狂。从工程学角度来看，控制AI是可能的。正如人类发明飞机并逐步提高其安全性一样，AI技术的安全使用将造福人类。

Meta重视AI研究的外部合作，并已免费开源基础技术。2025年1月，中国的深度求索公司向公众开放了其高性能AI模型DeepSeek，一举震惊世界。

问：DeepSeek的出现既是对Meta，也是对美国科技企业AI战略的威胁。

答：DeepSeek公开其技术是件好事。它将带来新的技术升级，并使全世界受益。伟大的创意无处不在，不仅仅是在美国。DeepSeek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借助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各国力量实现AI的发展，是我乐意看到的。

AI发展不应被视为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竞争。实际上，它是开放的、共享技术的开发者社区与封闭、保密的公司之间的竞争。开源路径可以立即吸收他人的技术所长，参与研究的人越多，进展就越快。最终，奉行开源路径的一方将会获胜。

问：引领AI研发竞争的美国开放人工智能研究中心(OpenAI)的一位联合创始人曾是您的学生。该公司至今没有开源。

答：OpenAI奉行闭源路径。一些像该公司一样在技术研发方面处于领先地位的公司总是想把技术藏起来。它们正陷入自己垄断一切有助于AI发展的创意的错觉中，这么做是不对的。

少数封闭的公司垄断AI研发会非常危险。即使开发者努力保持中立，也不可能创造出完全没有偏见的AI。通过公开基本模型，并在系统开发过程中体现多元化的文化背景和价值观，将可以减少偏见。未来，AI将成为所有人的伙伴。

问：如果先进的AI技术对外开放，是否会加剧被滥用的风险？

答：所有技术都取决于如何使用。目前尚不清楚当前的AI技术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用于网络攻击，但众所周知，它至少对网络防御有用。人类社会中总会有人滥用技术。我们讨论的应当是如何防止这种损害，而非技术是否需要开放。

问：特朗普政府已开始削减大学拨款和研究预算。美国能否保持其在科技领域的主导地位？

答：美国政府正在扼杀自己的国家。美国拥有吸引全球最优秀研究人员的优势，我自己就从祖国法国移居到了研究环境更加完善的美国。美国之所以在科学领域占据重要地位，是因为政府为大学提供慷慨的补贴，企业也都秉持着将研发作为竞争力源泉的共同理念。

美国学术界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削减研究经费、对研究内容的不当施压以及限制优秀移民入境。这给了其他试图积累先进科学技术的国家吸引人才的机会。

问：Meta首席执行官扎克伯格自己也是凭借美国吸引优秀人才的科研基础建立起了一家庞大的公司。他为什么也在试图加深与特朗普的关系？

答：运营大型互联网平台的公司总会成为众矢之的。要运营这样的公司，你需要与政府建立良好的关系，在决策中权衡利弊。只能说我很庆幸自己不需要面临与他相同的处境。（编译/刘林）